【铁虫】 能见度(下)
*失明梗，中篇相声，小甜饼
"我对你的能见度永远是100%"
"我拒绝"
"没用"
"我拒绝!"
"没用"
"Mr.Stark你怎么说我都绝对，绝对不会——"
再坚决也不好使，事实证明半残废的Peter在Tony面前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权利，虽然后者行使独裁的方式有些出人意料——他像拎起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一样把Peter扔在了那辆不受待见的轮椅上。其实没那么粗糙, Tony至少还记得托一下膝盖好让那条伤痕累累的腿别再骨折了。
没有任何预料就被弄起来的Peter本能地绷紧了身体，双手作为身上为数不多好使的地方下意识的想去抓住什么东西。
如果Tony Stark得知自己的肩膀和脖子被视为什么"东西"的话，他的脸色应该比现在还要难看——已经够难看了。Tony确实有点翻白眼的倾向，但这次是被勒的, Peter打死不坐那个专门造出来的轮椅，为此他们已经争论了不下五次，直到现在，不得不面对现实的男孩依旧坐着最后的挣扎, Peter像是树懒抱着棕树一样挂在Tony的身上。
"放手！"
"我不——我宁可用双拐！"
"用一只手？"
好了，看不见的第一个好处终于显现出来，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场面有多尴尬，往常给Peter几百倍的胆量也不敢搂着——准确一点，勒着Tony的脖子和他大吵，但现在他好像什么都不怕了，就是标准意义上的耍赖，希望Tony能再一次妥协。
Tony终于没耐心再去和他争论这个问题了，只用了几秒钟, Peter就满脸苦大仇深地坐在了轮椅上。
"…我讨厌这东西"Peter泄气了，从宁死不屈的抗争变成惆怅地接受，他好像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但直到低下头愣了两秒之后才发现根本看不到。
Peter不太适应。
"那不影响你坐在上面"他只是单纯地想刺激Peter两句，不知道有哪个中年人会在小孩激烈的反抗后依旧心平气和, 可能Cap是，但这和Tony Stark不沾边，只是他说出去的时候就有些怪罪自己了，他理解那种可以称作自欺欺人的情感, Peter不愿意坐上轮椅，因为那样可以让他稍微忽略失去视力的事实，而自己打破了一切幻想。
算了吧，总要面对现实，他凭什么得到优待——尽管如此，他的语气依旧变得有些奇怪，想要缓和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妥协的那种僵硬, Peter听不出来就是。
"好吧，好吧"他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一点"它挺舒服的"
而Tony没说话，他走到Peter旁边，用温柔到令人惊悚的动作把几个细节调整一下，让它更舒服一点。只能说Peter没能看见真是太遗憾了，他以为Tony只是点了几下屏幕就做好了一切。
他还在用手摸索着那辆全球独一无二的轮椅, Friday的声音总能在最恰当的地方响起给出解释。而Tony和Ned在这点时间里演了一出哑剧。
忘了说，从加利福尼亚回来的只有三个人, Steve被那通他自己打过去的电话支去了俄罗斯，虽然据说是Natasha的问题但Tony私下里和Peter念叨"绝对有别的原因，我就怀疑是瓦坎达的那个治不好的想去西伯利亚看看什么的无聊借口"。而作为奖赏，或者说封口费，又或者只是没人去管他——这听上去挺可怜的, Ned在基地里住了两天。
他们两个的假期马上就要到头了, Peter算心有余而力不足，但Ned很明显需要应对开学，而照顾Peter的"重任"就被迫交给Tony Stark, 不，交给他的AI, 而离开前的年轻孩子在得到默许后拿着相机拍了些不算秘密的东西。
而恰到好处地，他坐在沙发上，把刚才发生的破事一五一十地拍了下来。Tony看见他了。但是没抽出空闲来管。
[删掉]Tony用眼神暗示, Ned露出一种肉疼地表情，极不情愿，再三确认了没有缓和的余地, Ned缓慢的，十分缓慢地操作着相机。
他刚想心痛地按下删除——这种杀手锏能治Peter一辈子，让他好好看看自己挂在Mr.Stark身上像个大龄婴儿的智障模样，而他现在得删掉。
亏大了。
但动作被人按住了, Tony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用手按住Ned的肩膀，没让他删。这动作弄得他一激灵，随即肌肉僵硬地回头。
[删吗]他动动眉毛暗示，并且依旧不放过给自己争取保留存货的权利。
Tony把那个相机拿过去，前前后后地看了几遍，看不出什么心情。
[你可以不删]他指指那个相机，[但给我发一份]指指自己。
Ned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而Tony犹豫了一下，最后抱起胳膊咳嗽了一声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M.Stark!Mr.Stark这怎么回事我关不上了这什么东西——"
他看不见，有很多人愿意做他的眼睛，男孩有一种神奇的顽劣能让所有人无可奈何地给予包容，能让那位走过形形色色世界的男人也忘掉一切灰暗只是叹口气地再一次妥协，然后打掉他乱摸的手，把碰开的按摩功能关掉。
他们在拌嘴。生命总是需要这些无聊而悠闲的故事，泰坦星里散落的飞船与纽约的电视塔足够难忘，但更多的时候，阳光下来来回回的几句话如同被封存的巧克力棒棒糖，对Peter Parker还要加上焦糖——再有一句Mr.Stark, 看着就很甜了，又美好到不敢触摸，清晰到足够支撑生命，多少风浪都无法冲刷走。
而对Tony来说，他喜欢这一切。生命，时间，现在，那个男孩。他没有一刻未曾不热爱着这一切，却觉得只有这时算足够真切地碰到了生活，或者说活着，在那个男孩身上，在他的吵闹与亲近与别扭里，碰到了温柔了半生的暖意。
Ned又照了一张照片。
他想, 也许等Spider Man的身份不再是秘密的时候，这些照片能给他带来比美国队长还多的粉丝——这个想法挺好的，但Tony后来把他的内存卡收走了。
"防止暴露"
得了吧，就是不想让Peter跟他的合影留在别人手里。
Peter Parker在这几天里搞出来的笑话顶得上过去十几年了，把轮椅撞到墙上已经是小事——天知道他是怎么摸瞎把配置的导航系统关掉的，他坚持自己不是需要"智能辅助"的弱势群体, Friday的提醒也没用, Peter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一头撞了上去。
而Tony觉得最大的受害者不是别人，是他——啤酒里被扔了方糖还可以忍受，真正让他发疯的是，自从Peter得到了住在基地的特权后，他好像就把喊"Mr.Stark"也纳入权力范围了。
"听着, kid, 'Friday'这个单词不是炸弹引信，你喊一声不会害死自己"
"我很乐意提供帮助, Mr.Parker"这句附和让Tony很满意，被二重夹击的Peter张张嘴，露出某种很委屈的表情，就是软趴趴的那种"我没错啊我真的没错啊好伤心但你说我错我就错了吧"，之类。
"well, 好的, Mr.Stark, 我不是有意、就是，不是有意想喊你但你知道，我有点…我从来没失去视力，可能下意识觉得喊你比较安全，算了，我保证下不为例"
很好，很聪明——以进为退，或者不是有意的，但Tony承认他心软了，后悔了，可能就那么一下但也不能否认不是吗。
下不为例。
Tony本来要这么说来着，但想想Peter再也不喊"Mr.Stark"——那简直是世界毁灭都不会有的事。他放弃了。
"随便你"Tony不承认他说得有点着急。
"等等、等等！Mr.Stark你没拒绝——"
"我现在拒绝，下不为例"
去他的世界毁灭。
然而这种胡闹的生活总归是有限的, Peter在收到Ned"对不起兄弟但我瞒不住了May知道你出了点问题她要见你"的消息时, Tony发誓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里清晰地透露出绝望。
"怎么办Mr.Stark"他颤抖着嘴唇，"May会杀了我的，她一定会的，然后把战衣扔出去不让我来这里——都不会让我出门更别提来这里了，最可怕地是她会哭的，一定会哭的那简直是世界末日，我根本没办法处理，天哪, Mr.Stark, 你得帮我"混乱的言语充分表达了他的慌乱, Tony觉得可以围绕Peter的关键词来制作一个事件等级表，喊一声Mr.Stark, 喊两声Mr.Stark, 还有喊三声Mr.Stark.
或许还有四声，但一般来说，在那之前Peter就被扔出去了。
"安静点。结果对我又没什么影响"Tony气定神闲地说，他甚至坐在椅子上像个小孩一样转了转，然后喝了口咖啡。
"不!!Mr.Stark!你不能这么狠心把我赶出去面对这一切!"
"为什么不能"他承认他有时候很恶趣味。
"Mr.Stark!"Peter绝望的哀嚎, Tony觉得差不多够了，在这么下去Peter都快站起来冲到自己身边哭了——代价是重新骨折一条腿？或者两条。
"好了, kid, 放心，我会帮你"他走到Peter身边，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孩有点激动过头了，大悲大喜之后他几乎越界地想去抓住Tony的手——Peter发誓只是单纯地表示感谢，但理智回笼，他伸出一半的手直愣愣地停下了。
"…感谢您, Mr.Stark, 您真是个好人——你打算怎么帮我"
Tony抓住他的手，往上面放了两个东西, Peter摸了摸形状，一个小方盒，还有一个很小的东西。
"临时赶制的'隐形眼镜', 还有个小的微型耳机，第一个能帮你看见一个，不太一样的世界——起码不至于撞在墙上，还有点别的功能比如影像传输。耳机就简单多了，不用解释——等等，别急着打开你自己戴不上"
Tony夺回那个被打开的小方盒，认命地拿出那两个造价昂贵重点是"Tony Stark亲手制作"的小镜片。
"怎么样"
三分钟后，从来没想过"给别人戴隐形眼镜"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Tony觉得那些每天重复这项工作的女士们都有某种特殊能力，他在这东西上没有天赋——比垫增高垫难多了。
"…我猜它有点…歪"Peter用犹疑的语气说，他不太敢批评Tony, 但说真的，"有点"这个形容词放在这时候太滑稽了，毕竟你不能把整个眼眶都当做"点"那么多。
"那你自己调吧，别把自己戳瞎了"Tony这次确实翻了个白眼。
曾经会自己修补战衣的男孩在心灵手巧上的天赋明显更高，他很快就调整好镜片的角度，那是件智能产品，意味着还没有打开。
"准备好了吗"Tony坐正，他有点兴奋，他不怀疑自己产品的功能，但亲手创造出没出现过的东西无疑是件够令人兴奋的事, Tony Stark感受过很多次，并乐此不疲。
"是的"Peter紧张地说，他抬头，四处观望，似乎想找到一个更适合恢复视力的角度。Tony拿出一个小型平板似的东西，现在还是黑屏，但在点了几个按键之后就变成了加载中的状态。
Connected——连接成功。
Peter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做"有点不一样的世界"，他看见的东西几乎只是一堆二维的曲线，没有任何层次和颜色地堆叠在眼前，熟悉了正常画面的大脑完全没法处理这些信息，他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一副乱七八糟还丑爆了的画——连Mr.Stark都是丑爆了的那个。
而对Tony来说不尽相同，赶工的东西总是不那么尽善尽美，他给出了足够的警告。但外部的影像系统就比和生物结构相连通的电路简单几百倍了，他能看见清晰的，色彩鲜明的画面——清晰的，色彩鲜明的自己, Tony Stark.
Peter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方向，冥冥之中看向了他——如果让把这个桥段放进影视作品里Tony一定会将其评价为无聊甚至糟烂，但当这种事真的发生在他身上，并且主角是那个叫Peter Parker的小孩时，他又觉得，没那么糟糕。
甚至有些，美好。
"Mr.Stark, 我觉得，这东西有点、不，挺好的，很好"Peter努力适应着那堆代码一样的曲线，用还算好使的脑袋划分出三维的结构。
"您真是位，天才"他说到后来带着一种飘忽而犹疑的语气。
"当然"
Peter看见有几条线动了动。他已经能看出来点端倪了。
好像是, Mr.Stark抬了抬下巴——在曲线世界里好像一只抬下巴的猫。Peter诡异地觉得。
他挺聪明，在这些奇怪的事上也挺有天分, May的见面被Ned死缠烂打地拖到了三天后，而Peter只用了不到两天就能大致看懂这样的世界了，虽然啤酒和咖啡还不太能分清楚，但他又不是嗅觉失灵。
"好了，我重复一遍，我们说好的是'在加利福尼亚意外受伤了，但我的身体不好去住普通医院所以在Mr.Stark这里养伤，顺便完成一下实习合同里规定的工作时长，至于轮椅是扭到了脚踝'——有问题吗？"Tony给他系上衬衫最上面的一颗纽扣，然后整理了下衣领。他发现这个小孩好好收拾一下，穿上正装，有一种很少有人注视到的英俊和少年人独有的挺拔。
"没有"Peter动了动喉咙，他觉得衬衫有点紧，"但脚踝扭了好像有点假"
"我本来想说为了学校的新话剧排练，但这更假"
"我演过话剧"Peter反驳，"一棵树，在那站了十五分钟"
"好的，你要在学校话剧中演一颗坐轮椅的树你想熟悉一下——你觉得这个理由更好是吗"
"…并不"
"那就告诉我你记住了"
"我记住了Mr.Stark"
"没有Mr.Stark"
"好的Mr.Stark"
他绝对是存心报复, Tony想。
见面地点是一个折中的咖啡厅，没有在Peter家里已经是尽力争取的结果了。May比Peter到地早了一点，她怎么看都不像个单身母亲，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她皱着眉，神情不算太好看。
那是个被植株大量覆盖的地方。咖啡厅环境不错——Peter建议在这里也是防止May对他直接发火。
"我有一段时间没看见她了，记得替我问好——你婶婶保养地真不错"
Tony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的感觉有一丝惊悚，但Peter没打个寒战——他脸红了，莫名其妙地。感谢那副镜片的角度有限制, Tony可没看到这个。Peter推着轮椅往里面走，用力辩识着那些扭曲的线条来看出点什么东西来，他想顶撞几句回去，但只能憋回去。
"右转"
这真是…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 Peter形容不出来，但绝对不是负面的。
"Peter"May有了点心理准备，但这么一看还是担心，声音紧了一下又缓和下来。"脚有什么事吗"
她有点疑惑——只能说碰巧谁都没告诉过她Spider Man的恢复能力赫赫有名，但在不知情的时候还有疑惑，只能说这个借口太蹩脚了。
"Hey, May, 我想你了——没事，脚没有事，一点意外事故我没小心看路，当然加利福尼亚的伤也没什么事，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Peter努力地从视线中分辨出May的轮廓，然后让目光聚焦，还得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点。
"最好是这样"她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Peter松了一口气。
"她太不警觉了"Tony忍不住说，"你这么粗劣的演技能骗过任何一个人我都觉得是奇迹——只能说还是高估了大部分人的智商"
但这个被你归结到大部分人里的是我婶婶。Peter觉得他已经把那种自言自语的冲动压下去好几次了，而Tony每次都要重新把它挑起来。
他们交流了点问题，大多是May提问, Peter回答。他今天说话的速度有些慢，可能是担心前后的回答出现什么逻辑问题，不过从结果上来看，他做的还不错。Tony负责提醒他在适当的时候做点正常人的动作，比如说拿起杯子喝一口咖啡或者让他告诉May衣服上沾了饼干屑这种事——有点刻意，但很有效。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上学？"May眼中Tony Stark从来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呃、可能，一周或者两周后，我的实习时长还需要补一补——就算它是个架子也是有法律效益的, May, 我有契约精神"Peter胡扯的能力还是有的, Tony在那边给出个差不多的时间，他只要多磨蹭两句让这些显得自然一点就行。
她皱眉，"需要那么长时间？"
"是的，是的，但这样下去…半年的时长就过去了，一劳永逸，挺好的"Peter本来想说一年，但意识到如果说一年的话他就又少了一个理由往Mr.Stark那边跑，最后生生改成了半年。
"我去一趟卫生间"
Peter推着轮椅往那边走，转身的瞬间他就呲了呲牙，后背有点出汗，但远离May的时候能让他觉得凉快一点。
虽然说谎这种事他没少干，但这种有组织有预谋有针对的说谎，还是对唯一的亲人，这对Peter的考验有点大。
"嘿, Mr.Stark, 我做的不错是吧"锁上厕所门的瞬间Peter就压低声音地说话了, Tony有些无奈。
"你就这么着急和我说两句没有用的话，还一定要在厕所"
"不行Mr.Stark, 我太紧张了，虽然马上就要通过考验——天啊我居然要混过去了，但我太紧张，不来说两句话我会没法撑过最后几分钟的，要是被发现的话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不，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我了"
"我觉得挺好的"Tony语气古怪地说，他现在更多时候像是为了维护自己"不近人情"的影响而假装严肃地对待Peter, 但要是让他说"那你好好表现见不到你我会伤心的"这种话——问题不是Tony Stark, 而在于对象是Peter——没有谁会对一个激素过度旺盛还惹了一堆麻烦的男孩说出这种话的。
本来没有，但如果仔仔细细地探寻一下，Tony与Peter这两个理论上的不可能撞在一起，貌似创造出了可能。
"我活着回来了！"
理论分析没有用——Peter Parker不管理论，可不可能他都回去了。
"我甚至可以在这待上两周!这个月最好的消息!"
"对我不是——别拍那个轮子，我不介意帮你把它卸下来"Tony把扳手有些烦躁地扔在实验台上，他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在面对这个男孩的问题上。从最初仅仅是出于责任的愤怒到现在有些别的东西产生——这个名词不太准确，那些东西可能一直存在。事实证明平和确实能让那些情感发酵，不管是往哪个方向。
Peter讪讪地收手，但总有一种不知道放在哪的感觉，最后选择用一种不太可能打扰到Tony的方式用指尖点着扶手。
"你的眼睛怎么样了"Tony放弃了在Peter带在实验室的条件下完成工作的目标，他换了下衣服——没人会在一个盲人面前换衣服还早有所顾忌——所以他就那么当着Peter的面露出了完整的有点圆润的小腹肌。
"还…还没好，但也没再糟糕，我觉得不到两周就好了"
Peter没带眼镜，但如果有人一直盯着他，就能发现那个时候他的眼皮明显僵硬了片刻。Tony没有丝毫感觉，他拍了拍轮椅的后背，示意Peter一起出去。平时喧闹的小孩这时候意外地安静了一会, Tony甚至有些不习惯地看了他好几眼，但都只能看出来他在走神。
这让Tony有一点不爽，就一点——和三天后Peter搞出来的乱子相比。
这次有点过头了，准确地说，前所未有，各种意义上的——他没弄出过这么大的事，也根本没有人弄出来过。
Peter Parker, 作为第一个勇于吃螃蟹的，也是第一个不怕被打死的出头鸟，闯进了Tony Stark的，浴室。
从起因到经过到结果都有着无法描述的戏剧与复杂。如果让Peter来讲，他会这么开头，
"只能怪Mr.Stark把浴室的隔音修地太好了"
他发誓，他最初真的，真的，只是因为发现了一点好玩的东西而想把它告诉Tony——Peter发现自己能弄出来第二种蛛丝，随之而来的是第三种——把前两种弄在一起。
"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强的胶!Friday"
"最强的天然胶, Mr.Parker, 你的可以降解"真是体贴的吹捧, Peter十分受用。
"我必须把这个告诉Mr.Stark, 他在——"Peter顿了一下，神色十分兴奋。"不，不Friday别告诉我，你告诉我就肯定会告诉他那就没有惊喜了——拜托了好姑娘，别告诉Mr.Stark我去找他"
Friday沉默了将近三秒，可能她从出生一来就没面对过这么复杂的选择题。
"好的"
Peter取得了胜利，他开始在楼里像是捉迷藏一样寻找Tony, 虽然捉迷藏没有人大喊"Mr.Stark"的。对Peter来说，所有的房间都差别不大，他没带眼镜，那东西不舒服，就确实只能一边喊一边找。他起码知道应该往生活区那边走，事实上喊了第三声Mr.Stark的时候他就觉得刚才的主意有点太蠢了，但又实在不好意思提出撤销。
最后一个。Peter想。如果这个还不是，我就向Friday求助。
然而幸运女神好像真的降临了，他听见了一点水声，这有点奇怪，但Peter真的没想多——也没法想太多，有水声的地方多了。他没意识到自己拐了几个弯走到了哪里又或者只是脑子短路，总之，他推门进去。
扑面的水汽让Peter觉得有点不对劲，但"Mr.Stark"已经喊了出来并且被水珠冲散，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闯祸，就被一声怒吼吓到几乎不敢动弹。
"Peter Parker!"
Tony第一次喊他的全名。那场面确实太尴尬了, Peter想退出去，但因为太着急导致角度有些偏差，车轮撞到了另一边的台阶上差点把自己磕下去，看见他差点受伤的时候Tony下意识地想去看看，但只用了一瞬间就僵硬住不动了，而Peter用最可能快的速度把自己挪出了那间把他的衣服打湿的"房间"。
水汽有点太浓了, Tony没看清Peter的神色——像是连着吹了几瓶不同品种的酒，再从胃里点了个火苗，最后把整个人都烧地晕头转向。
"两种蛛丝形成的混合胶——你就想给我看这个？"Tony穿着睡袍在沙发上冷笑。Peter低着头，不太敢说话，他的脸看上去还有点红。
"可能是的"
Tony毫不留情地把那一小烧杯的混合物扔进了垃圾桶，"没有价值"
"…可能"
Tony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孩走神走地脑袋都不好使了。
"最后期限, kid, 一周，最多再一周，不管你眼睛好不好都离开这儿，今天这种事再来几次——恭喜你要引发第二次内战他，因为Spider Man乱闯浴室"他这句话说得狠历又嘲弄，但Peter的关注点有些奇怪，至于奇怪在哪Tony不清楚——但他确实觉得这句话里没什么能让人脸颊泛红的地方。
"我会的我会的Mr.Stark, 对不起，刚才…刚才我确实是不太聪明"他语气飘忽。"我能先走，我是说，先回房间去吗"
Tony用某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好几遍，最后也没看出什么，只能答应他——然后看着他转着轮椅撞到门旁边的墙上。
确实应该让那些神经科的专家来看看这个叫Peter Parker的十七岁的变异人类——看看他的大脑对精神疾病研究有没有什么特殊价值。
当然，不会有的，毕竟"Tony Stark中毒"这一项还没法写在病历里。
"我完了"Peter面无表情地和Ned打电话，声音被压低了很多，听上去有点心虚，"我觉得我完了"
"你已经把这句话重复了四次，但一直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小胖子的脾气一直挺好的。
Peter在床上翻了个身，他把手机碰到一边，用力捂住眼睛。
"Ned" 声音充满疲惫的绝望。"你得恭喜我, Spider Man能力进化了"
"…这不算个好消息？"
"当然" Peter松开手，盯着天花板。如果这时候有人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眼睛，或许能看出一点端倪——已经没那么暗淡了。
"我感觉我能'结网'——不，不是吐蛛丝那种，是感觉，我现在能感觉到身边的东西，色彩，形状，位置，不通过眼睛就直接有了印象，虽然还不够清晰"
"这个真酷！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Peter沉默了将近半分钟。
"我的眼睛好了一点…就那么一点"他慢吞吞地说，"但是，配合上那种新发现的感知力
——'看清楚'什么东西，大概还算…能做到"
"所以？你看见了什么？Tony Stark在地下室藏了核武器？"
"…比这更糟" Peter叹了一口气。
"但我不能告诉你"
"Peter Parker, 请别再给我打电话，你被拉黑了" Ned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Peter躺在床上，他这两天一直很容易走神, Tony在不在身边都是。
糟糕透了——所有人都以为他看不见，但他已经看见了好多不该看的东西——最大，最重要，也最让他焦虑的问题是，他发自内心地不知悔改，甚至心跳加速。
要不是腿还没好利索他这时候大概要绕着墙壁跑两圈，虽然解决不了什么问题。Peter觉得这些天的意外堆在一起就好像把他逼进了十字路口，但他没得选——满脑子都是Tony Stark, 也早就一脚迈进去了。
认了吧，你早就喜欢上他了。Peter把头埋进枕头里。但毕竟还有那么长时间，在情感这方面上逃避一下也未尝不可。
所有的胆量这时候都失效了，但Peter确实很后悔没能把握住这么难得的机会——名正言顺地和Tony住在一起，准确的说，从他和Ned打完了那通没什么存在意义的电话之后，他见到Mr.Stark的次数直线下降。Peter的眼睛好了一点——据他自己所说，能看见东西不影响生活了，虽然还不够敏锐。
但是Mr.Stark没再摸过他的眼睛。
Peter在心里念叨一遍。
也没再抱过他。
两遍。
没再帮他戴隐形眼镜。
三遍。
没再在他面前脱衣服——哦这个删掉吧。
四遍。
Peter又想起了在加利福尼亚的时候Tony遮住自己眼睛的手，还有实验室里小肚子上的肌肤。
心里的花又凋了两片——明天就要走了。
"kid"Tony的声音吓了正在胡思乱想的Peter一跳，他下意识地回头——忘了说, Peter取得了革命胜利，他开始用双拐了。
"hi Mr.Stark"他动了动喉咙，露出个笑容，直觉告诉他Tony的态度有点奇怪，但绝对不是很友善的那一边。"有什么事吗"
Tony没急着说话，而是走了两步来到Peter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去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Peter诚惶诚恐地坐下，甚至规矩地把双腿并在了一起。
"Mr.Stark有什么事吗"
Tony的动作显得过分热情了，他就像刚才Peter想的那样用温热的手掌从眼睫上划过，蹭到了睫毛和眼角，有些痒，但他没敢动。
"能看清东西吗"Peter发誓这个Tony Stark不正常，这态度转变的有点太快了，又温柔地诡异。
"呃、一点"
装傻，但也许是真的没有"装"这个前缀。他没看见Tony那比戏剧还要夸张的表演, Peter甚至沾沾自喜于这几天没被看出端倪来。
"我刚才去拿了你昨天的体检报告，眼睛的问题还没有确切的检验，只能看你的自我感觉——"
出了点意外。
Tony站在Peter坐的沙发旁边，站着的高度差让他只要抬手就能摸到男孩的脑袋，而"很巧"地他左手上摆弄着玩的钥匙突然掉了下来。
线路正好在Peter肩膀边——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Peter就伸出手抓住了那东西，精准迅速，没有一点差错。
但等他抓住的时候Peter就发现有什么不对了, Tony没把它拿回去，也没说感谢，而是发出一声类似冷笑的声音，把手里的平板摔在桌子上。
"还没查明诱因的能力进化——你根本就是能看清东西"
Peter抓着那串从天而降的灾星一样的钥匙，面如死灰。
"什么时候看见的"Tony坐在了对面的沙发里, Peter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放在了桌子上，发出的那点噪音都让他一哆嗦，或者说, Tony呼吸一下都让他怕地不行。
彻底完了。Peter绝望地想。他早就该知道瞒不住。
"没有太长…"
"具体一点"
"…和May见完面那天…可能，我真的记不清了Mr.Stark, 你知道这种奇奇怪怪的能力很难说清楚的，没准就是睡觉的时候突然学会的呢"他只能尽可能地狡辩。
"我到觉得你练习地挺充分——不，不是这个鸡肋的能力"Tony把那串钥匙拿在手里，扔起来再接住。"是装瞎, kid, 你干地真不错，要不是昨天我提议直接做个全身检查，直到医生给你开出来痊愈证明我都不会相信你能看见东西"
"我就是…没想好，没想好怎么告诉你"声音越来越没底气。
"但是想好怎么告诉我那个见鬼的蛛丝胶？"这句话让Peter心凉了半截——那个蛛丝胶Tony还有印象，就代表那场极度尴尬的碰面他也一定记得。
上帝，他必须想出个什么办法来平复Tony有点上头的情绪——用一种更强烈更直接的冲击来让他换个思维。
最好忘了那个浴室。
Peter咬咬牙，极其具有自我牺牲精神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一条能使上一半力另一条一点使不上的腿站了起来——几乎站起来的瞬间就向前跌倒了，好像要跪下来一样。Tony明显被吓了一跳，他用最快的速度在膝盖打弯之前把Peter的身体固定住——贴着他自己的。
"你疯了吗！你差点再把腿弄折"Tony皱着眉指责他，这真切地让Peter松了一口气, Tony的思路明显被岔开了。
然后？然后用Peter Parker十几年都不会说一句的好听话来哄哄Tony最好让他彻底忘了这件事。
这有点难，而事实证明在困难面前没有什么无解的境界，被Mr.Stark知道他在浴室里看见了什么称得上世界末日了，而由于恐惧衍生出来的勇气实在惊人, Peter十分有创造性地一下抱住了Tony.
颇有成效。Tony Stark也有些发懵，这小孩今天不按常理出牌。
"不会的"他趴在Tony肩膀上, Tony认命地担起了男孩大部分的重量，好让他的腿别受伤。
"我知道你在这，你肯定不会看着我受伤的"
这句话太好听了，好听到让他有些失神，艰难地用了几秒钟来稳定快要全都软下来的心脏, Tony跳过了这个话题，他们两个就这么抱在一起，没人觉得有点奇怪。
"我真的看不清东西"
Peter已经分不清自己说的东西究竟是为了转移Tony的注意力还是找了个借口来表达自己的内心，他就这么任由自己说下去。他觉得眼睛有点湿，不应该，只是事实如此。
"真的，我什么都看不见，那个莫名其妙的感知力只能让我不再往墙上撞"
他的声音闷在Tony的脖颈处，带着一点点哭腔，柔软到让Tony说不出任何话。
"但是我想看见你——可能是太想了"
Peter抬头，正对着Tony, 那双眼睛依旧不是曾经的神采奕奕，可为数不多的光亮也就全都集中在这时候，集中在这一个人身上罢了。
"Mr.Stark, 我只能看见你——别的看不见了"
他大胆地把一只手伸出去抓Tony的手——Peter觉得他今天早上喝的不是牛奶是啤酒，还是那种一杯就能让人醉到失去所有自知之明的那种，但感谢老天, Mr.Stark没拒绝那只不安分地往指缝里塞的手。
他除了叹一口气然后原谅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Tony往前跨了一步，把Peter不算太轻柔地放回沙发上。
两只手还握在一起。
而Tony没再那么遮遮掩掩，他吻了那个男孩的眼睛，柔嫩的皮肤与颤动的睫毛。
Peter一瞬间脸就红了。大概是脑袋里面炸了一颗原子弹。
"下不为例"
手又握紧了一点。
"好的, Mr.Stark"
————————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怎么会Mr.Stark,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披萨，火腿和黑橄榄——我绝对忘了什么"
"好的我现在就去订"
"等等"
"你想要咖啡还是柠檬茶"
"kid, 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Mr.Stark我觉得他们家的冰激凌也不错要不要来一个！"
"——为什么会在，'能看清一点东西'的情况下，撞进浴室"
"还有姜饼干！"
后果？
Tony Stark已经掌握了整治那个小孩的真谛，用自己的亲近做筹码就够了，比如，不让他来基地。
再比如，把"其实我也喜欢你"这件事，再晚一点告诉他。
